一瓣心香 清朗无尘

2018-03-29 14:55:43

BY RYEGOO


文怡说:器物之美,可婉约,可大气,可多彩多姿也可孤傲清丽,不管这几千年来陶瓷再怎样的用各种姿态呈现在当代,它那凛然的气质,通过高温的考验而坚定的存在感,是所有陶瓷的通性。我透过一个实用器形的香炉来印证这种五行具备的存在性,一个个造型各异的香炉,风格妆饰迥异的香器,透过它们,能把香气这个无形的媒介做出有形的表现,并且传到观者的嗅觉中而透至心底,这是我的最终目的。

她固执地坚守着每一道制作工序的纯正性,像调教孩子一样温柔细致而又极富耐心地制作着每一个香炉,烧出一窑好东西时,是眼泪涌动的百感交集。陶瓷的迷人之处就在于,她历经了一千三百多度高温后,竟如涅槃的凤凰般,尾翼轻摇显露出完美的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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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芬一点


对于焚香之趣,古书上多有论述。著名的有冒辟疆的《品香》和屠隆的《焚香之趣》。 古代的雅致文人乐于焚香读书,品茗操琴,以修养心性。无论琴茶,焚香都是收敛心情的必备程序。琴书记载“浮暴粗厉之气不除,则不得平和淡静之性。能得清淡平和之性,方能悟得琴中之趣。”故而琴家操琴之时,往往要洁身、焚香、宽衣,这正是为了使自己身心宽松,自然洒脱,以求清和自在的心境。有此心境,方能与琴道相和。好的檀香,其气味还可起到清除室内污秽之气,令人神定气闲的作用。

关于焚香之器——陶瓷香炉起源于何时,至今尚未有定论。考古发现东汉越窑褐釉香熏,造型生动,质朴自然,算是陶瓷香炉的雏形。晋代越窑青釉提炉,已同传统的香炉十分接近,也是三足鼎立,但有一造型优雅的把手,上面还有旋纹工,做工精巧。南北朝洪州窑香炉,釉色呈青黄色,为五只足,粗壮结实,稳稳地站立托盘上,完整无缺。言及盛唐,唐三彩香炉比较少见,露胎为粉红色,黄绿褐彩绘组合,釉自然往下流淌,沉稳雄健。宋代贵族出身的赵氏皇帝文化素养极高,喜好复古,重视旧礼器。三足鼎式香炉是北宋复古的产物,瓷器全面仿制先秦礼器。香炉出现在大宋帝王的内庭,而一些小型香炉则成为文人把玩之物,具有很高的艺术欣赏价值,为后世所仿制。元代香炉不脱宋代风尚,品种较为繁多,以中小型香炉为主。明代瓷炉大多数香炉以青花瓷为主,明嘉靖青花香炉,也出现了色彩斑斓的五彩瓷。清代统治者入主中原后,以“孝”治天下,康熙时期祭祀风气盛行,景德镇一代名师巧匠,以其聪明才智,将陶瓷香炉的制作推向历史的高峰,工艺装饰也渐渐复杂起来。

近代,随着士大夫精神的陨落,对香的迷恋也日渐式微。近代的陶瓷香炉多为仿古之作,未有大量的生产和研究。反而香之艺术开始在日本盛行,成为所谓的“香道”。在香道的复兴中,有年轻陶艺家的创作始终循着灵动之香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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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界蒙熏


孟夏时节,用心制器的台湾陶艺家叶文怡于深圳带来了“一个手艺人十四年的回望”——香炉特展,为今之爱香之人提供了一次难得的近在咫尺的视觉盛宴,几十件焚香美器咏叹着生命的丰美与残缺。正如她的好友所述“于叶文怡而言,香炉已不仅仅是实用之器,而是一个个被赋予了独立思想和性格的活体,他们或慢语轻言,或豪气盈天,或温柔羞赧,或开朗洒脱……每一个香炉都在以自己独特的语言阐述着文怡对人生世事的理解与态度。”

要追溯文怡做的第一个香炉,话可有些长了。文怡出生在台中,中学毕业后到广州美术学院学习国画,她迷恋一切手工的东西,大学四年都选择了同一门选修课:陶艺课。大三时,文怡想要送师傅一个礼物,便做了香炉送他供佛。那只是很简陋、很幼稚的一个小香炉,师傅却很珍惜,真的用它去供佛。香炉可是礼佛的圣器,文怡决心要把它做得更好,每次回家都会送香炉给师傅。这让文怡对制陶的爱一发不可收拾,当时的广美还没有陶瓷专业的研究生,她便报考了工艺系进行陶瓷造型设计的学习,最终成为了一位驻守景德镇对陶艺近似偏执的“制器之人”。

研究生毕业后,文怡去到景德镇开了一个工作室。景德镇的陶瓷文化延续了千年,至今仍有很多人靠烧制陶瓷为生,什么样的工艺人才都有,分工很细,有烧窑烧了几十年的师傅,他们对每一个环节都很敏感,把控拿捏非常精准到位,在这些老匠人身上可以学习到比学校更多的东西。在创作烧制出现问题的百思不得其解时,老匠人的一句提点便是清清楚楚。文怡很钦佩他们,可以将生命几十年都放入同一件事情中,一辈子就做好一件事,不是现在的人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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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似锦


文怡喜欢做一些生活中可以用得到的物件,那样才能令人爱不释手。一直作为自由职业者,她有很多时间去制作和思考。刚到景德镇时有些迷茫,不知道做什么,于是就做了一堆的碗、盘子、首饰、茶具、香具,没有一件重样的,技艺不断在提升,也解决了营生问题。渐渐地开始系统性地创制了自己的商品品牌——净乐工坊,有茶具、香具及一些观赏性的摆件。她刚开始做香炉的时候,景德镇是没有人做香炉的,只有仿制古香炉的。文怡的香炉渐为人晓是在无锡陶瓷艺术展,她帮两岸佛教协会做了一个由99个不一样的香炉组成的装置。文怡做香炉越来越有心得,她做了500个不一样的香炉后,提炼了40款工艺不太复杂的式样作为商品。文怡为所有的香炉取了一个名字——香云赞,聚散离合的彩云告诉我们很多秘密:看似安全却是虚空,聚拢后一阵风又烟消云散。在有无之中,像坐跷跷板一样地体验着人生起伏。其中隐藏着一丝少年成长的惆怅。

在文怡心中香炉是礼佛之器,其基调应该是端庄的,可以加入各种感觉,清新、华丽、简约皆可。她固执地坚守着每一道制作工序的纯正性,像调教孩子一样温柔细致而又极富耐心地制作着每一个香炉。出自文怡之手的香炉至少都经过了九道工序:壹,画造型,需将造型、成型率和烧制时的工艺一并考虑进去。贰,拉胚。叁,修胚。肆,镂空,先用铅笔在胚体上打稿,再针对不同需求,用小锯条打磨成不同型号的刻刀刻洞。伍,600°C素烧,高温时胎底是软的,造型复杂、镂空较多的胚体很容易坍塌。陆,上釉(画青花)。柒,1320°C高温烧。捌,釉上装饰。玖,最后一次800°C烧制。一件精美作品的诞生至少需要一个半月,烧出两个好胎都可能需要一个月,还要面临后两次烧制开裂的风险。哪怕只是拳头大小的一个香炉,也需历经这九道工序,每一步都不能出任何差池。

每过一次500°C,陶瓷的内部结构都会发生一次改变,又是多一次的风险。有时期待着完美作品,出窑时却会断裂成两半。刚开始烧坏东西,文怡的心情需要至少三天的修复,要慢慢地才能将痛苦排泄掉。后来她渐渐被这种失败的痛苦吸引,正是有这种痛苦的对比,成功的快乐才会如此丰满,烧出一窑好东西时,是眼泪涌动的百感交集。很多香炉都有微小的瑕疵,记录着她每一步的探索。文怡说陶瓷的迷人之处就在于,她历经了一千三百多度高温后,竟如涅槃的凤凰般,尾翼轻摇显露出完美的光华。

问及最关键的制作步骤,文怡之前的兴奋神情淡了下来,很认真地说: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想说的是每一个陶艺人都会说的:每一个步骤都同样重要。一件瓷器历经一千三百多度的高温,你对她施予的每个细节都会如实地反应出来,拿胚时未留下任何痕迹的小碰撞,也会在火焰中裂开,她是如此诚实的器物,烧制后即定型,没有任何可补救的措施。完美器物,需要每个步骤的细心处理。陶瓷技艺的传承历经几千年,细致而完整,文怡的创新主要是在造型设计上:传统器形的简化,不同装饰的组合。她将完全不同类型装饰工艺融合在一起,比如将青花、斗彩、粉彩都融合到同一件器物之上,浮雕上做粉彩装饰,这在以前的陶瓷器造型中很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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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朗无尘


文怡为她的“焚香美器”小册子写下这样的序言:当我从火孔中看那些通红的香炉作品时,我的头皮都麻了起来……我期待着自己的心能更坚强的来迎接又一次的失败;承受烧坏的东西让我对陶瓷上了瘾。这种感觉要比做出令人动容作品的成就感来的更壮烈些,我要说的是:因为做陶瓷,让我更明白了人生那种无可奈何以及真实的面对感。在陶瓷面前,我必须真诚,必须不可以欺骗自己,老老实实的去面对每一个工序,当你真实的面对了自己才能知道自己还欠缺什么,更要加强的是什么。文怡自己又是怎么看这些有灵性的香炉?她说:器物之美,可婉约,可大气,可多彩多姿也可孤傲清丽,不管这几千年来陶瓷再怎样的用各种姿态呈现在当代,它那凛然的气质,通过高温的考验而坚定的存在感,是所有陶瓷的通性。我透过一个实用器形的香炉来印证这种五行具备的存在性,一个个造型各异的香炉,风格妆饰迥异的香器,透过它们,能把香气这个无形的媒介做出有形的表现,并且传到观者的嗅觉中而透至心底,这是我的最终目的。

“陶艺真的很好玩,不同的泥、不同的技艺、不同的釉可以有多少种不同的组合?这些组合是迷人的,是意想不到的,可以创作出不同的作品。很多时候我只是尝试用另外一种方法阐释传统,用复杂的工艺做简约的形状。我喜欢那种自然不造作、平易近人的东西。”文怡如是说。每一件作品都代表着文怡的不同创作阶段,她说现在看到的世界与小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在创作中会将童真时的世界影像存留到作品中,留住那种美丽纯真。她写下这样的语句:在实践目的的过程中,我最大的收获是感悟到了人生的哲理,在那样多的不确定性以及波折和考验下,所有喜怒哀乐都揉在泥里透过火展现出来,就如同一亩旱田久逢甘霖,一直此起彼伏的循环着,而我,在这循环中乐此不疲的再接再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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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怡的香炉都有一个共性,看起来是美好的、细腻的,每一个严谨的步骤有着心之寄托,每一个器物都盛满了当时的记忆。记忆会随着年纪增长而愈加清晰,残留的它们带着文怡的暗语,继续在这世界隐隐发光。她的很多记忆都存放在小品之中而非大作之内。而很多的小品是则大香炉的前身,在每一个小品中探究技法,慢慢放大。文怡说所谓成功的作品就是离自己期望值近的,越近就越成功,太远了就是失败的作品,至今还没有遇见超过期望值的作品,烧制的不确定性是陶瓷的魅力所在。文怡的香炉看似工艺复杂,实则内在单纯,它们无不展现着她眼中的世界——清朗无尘,繁花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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